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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了吗，将军带回来一个女人！”
“我见过！长得可美了，就是看起来不像埃及人。”
“好像是位贵族小姐！”
“胡说吧你，贵族怎么可能到这里来？”
“千真万确！听说是从沙漠部落出来的贵族后裔，在黑沙暴里被将军给救了，两人一见钟情……”
“你小子哪里打听来的”
“这你别管，我消息灵着呢！你想啊，将军什么时候带女人回来过？还不许闲杂人等随意靠近——这不明摆着的事！”
“将军以前确实不爱与女人纠缠……照我看，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别说你了，我要是将军，我也舍不得让美人孤零零一个人睡嘛！”
“那还不赶紧的……哈哈哈哈！！！”
“——这种事也是你们能议论的？！一个个就知道躲在这里偷懒，赶紧去巡逻去！！”
士兵们一哄而散，士兵队长气呼呼地往地上甩着鞭子，劈里啪啦，听起来十分可怕。
这些年，费拉法拉绿洲退化，利比亚人来犯的次数急剧下降，留守绿洲的士兵闲得没事干，满脑子不是美酒，就是女人，说些荤话也是稀疏平常——可这帮兵痞子瞎说什么不好，非要扯上贝斯特神庙的那位——若是谁乱嚼舌根传到将军跟前，那可真是自寻死路！不过话说回来，将军这突然地带了个女人养在后宅，又流水般地送去了好些东西，任谁不多想？
说起来，就连玛哈特大人那日远远见到贝斯特神庙那位，也激动得跟什么似的，这不，今天还特地请假过来，好像是与那位早就认识……果然，漂亮的女人，到哪里都能获得男人的注意。
士兵队长暗暗琢磨玛哈特与阿米尼娅的关系之时，围墙的另一头，女奴捧着洗干净的葡萄果盘，走入宽敞明亮的房间。
阿米尼娅倚坐在藤塌上，正削着芦苇笔。这几天她一直待在房间里，闷得实在无聊——尽管这里的待遇良好，洗浴吃喝一应俱全——可既然已经抵达圣域，为什么还要限制人身自由，真是没道理！而且几天下来，也没有任何“塞克之光”的消息，玛哈特过来看她，也只说朝圣仪式还在准备，不知道需要多久……这是拿她当孩子哄吗？！
阿米尼娅有些着急，特别是得知菲娜依尔即将待产的消息后，她的心绪就更乱了，可无奈她人在圣域，飞不回明亚，更不知道朝圣仪式什么时候结束，什么时候才能带着“塞克之光”回王都……
少女想得很投入，没注意女奴对自己说了什么，直到手中的笔杆掉落，这才回过神。
“石刀锋利，您小心手！”
女奴拾起芦苇笔，插在墨水罐里，写字板早就备好了，铺在上面的莎草纸被压得平平整整。阿米尼娅一开始很不习惯，可她越是坚持自己做事，女奴就越是畏畏缩缩，生怕要挨鞭子的模样。渐渐地，阿米尼娅就不再一味拒绝她的服侍了。
“你叫……吉娜，是吗？”
“是的，大人。”
“从船上开始你就跟着我，一路上也吃了不少苦。”
女奴慌忙摇头，“不不，跟着您没有挨饿，也没有挨罚，我愿意一直侍奉您——求大人不要赶走我！”
“我没有赶你走的意思。”
少女歪着头，黑色的长发从光洁的颈窝倾泻而下，秀气的眉头微皱，深蓝的眼眸里满是无奈。
“——可我也没有雇佣你啊。”
女奴低下头，奴隶没有自由，没有薪酬，甚至不能算是一个人，而是如同一件物品，可以被主人随意买卖，更何况……
“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让大人不满意吗？”
阿米尼娅见女奴愈发胆怯，自觉失言，“算了，不说这些……在黑沙暴中幸存的人有多少？”
“黑沙暴过后很多人都失踪，剩下的有些被乱石砸中了脑袋，没等送回来就不成了，还有一些断了胳膊，折了腿的，被发配去了作坊……只剩下穆特神庙和奈芙蒂斯神庙的两位大人。”
“她们怎么样？毕竟一起从王都出发来到这里，也许我能帮上什么忙。”
“她们……”女奴犹豫着说道，“穆特神庙的大人高烧不断，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另一位则疯疯癫癫的，见什么砸什么，还用匕首刺伤过仆人，士兵只能用绳子将她捆起来……”
“……”
阿米尼娅听完久久无言，若不是荷伦希布她早就死在了风沙里，或者，也如同那两名女子般遭受到巨大的，无法愈合的心理创伤。
“大人，水已经备好了，吉娜伺候您沐浴？”
“唉——”阿米尼娅重重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还是我自己来吧，下回不用拿那么多香膏，我用不惯。”
“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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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炽热的阳光炙烤着大地，整个圣域空空荡荡少有人影，荷伦希布从军营出来后没有立即返回住处，而是沿着湖岸独自散步。清澈的水面波光粼粼，无花果树将斑驳的树影洒在他身上，不知不觉，青年来到了宅邸前。
巡逻的士兵列队经过，带头的士兵队长上前行礼。
荷伦希布点点头，“最近治安如何？”
“一切如常，将军——您是来看阿米尼娅大人的吗？属下为您领路！”
“不必……”
“阿米尼娅大人自从住下后，好些天没见着您，经常问起您在忙什么，也问起圣物的情况。”士兵队长扯着大嗓门自顾自说着,压根没听到青年的话，“这几日，大人听闻其他神庙的那些个事，叫人往那边送了好些吃的用的，还叮嘱一定要好好照顾她们，阿米尼娅大人心肠真好。”
“……”
“阿米尼娅大人还写了封家信，属下已经转交给玛哈特大人了……哦，对了，大人希望在圣域到处看看，可将军您下了命令，我们也不敢随便让她出门，大人说既然军令如山，她也不想让我们为难。”
“她真这么说？”
荷伦希布起了一丝兴趣，军令如山，这倒是个贴切的比喻。
“是的，阿米尼娅大人真是一位令人尊敬的祭司，那日一见到白沙漠，她就说上辈子来过这里，虽然我不知道‘上辈子’是什么意思，但那一定非常神圣……”
不知不觉，两人来到后宅的回廊外，士兵队长见长官若有所思的模样，先行告退了。
荷伦希布不是第一次听闻‘上辈子’的言论，只是这种说法不常被提起，人们通常认为一个人在死后会进入另一个世界，并且在那里得以永生——可在此之前，没有哪种说法认为前往冥界的亡者还能够重新回到人间——‘轮回’——他记起很久以前与另一个人讨论过异族的信仰，记忆莫名其妙地在此处重合。
青年走入房间，里面空无一人，隐约能听到细细地水声从内室传来——祭司们是最爱洗澡的，这并不令人意外。他随意地看了看房间的摆设，微风吹过立柱旁的薄纱，阳光透照亮了梳妆台，将彩虹般的光晕折射在墙面上——那是一块黑曜石，镶嵌在银色的腰链之上，上面刻写着几行楔形文字，古朴而神秘。
荷伦希步只觉得大脑一冲，他曾见过！与这一模一样的护身符，不，不一样，那银链曾被绞断，宝石也被撬取下来，即使精心修复也无法完整如初……而眼前的宝石平滑得没有一丝裂痕，完美得仿佛不曾遭受过任何磨难。
……
“人的记忆能够被窥视吗？”
“？”
“如果他的敌人获取了这份记忆，又会怎么做？”
“属下不明白您的意思。”
“最近我听到不少流言，”荷伦希布看向自己的心腹，“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玛哈特愣了愣，“那些都是底下人胡说的，将军不必当真。”
“有时候，我觉得一切都太巧了，就像是精心布置的圈套，用来迷惑视线，搅乱人的心神。”
荷伦希布将目光移向酒杯，深红色的液体遮住了杯底，令人无法看透。
“可我还是决定留下她。”
他不止一次怀疑过对方的身份，无论是名字，容貌，或是言行，所有巧合都源自他十年前的记忆，‘阿米尼娅’是他这一生的软肋，可十年后的今天，他不允许任何自己无法掌控的情况发生。他不爱阿米尼娅，那么她不是‘她’又何妨，只要‘阿米尼娅’属于他，便没有任何人能够影响他——他要她，而她必须留在他身边，哪怕只是作为一个念想。
“她？您说的是……”
玛哈特从上司的眼神中读出了答案，惊得一下站起身来，匆忙中碰倒了装酒的双耳陶罐，醇厚的酒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阿米尼娅是贝斯特神庙的祭司，怎么可能留在您的身边？！”
“不能？”荷伦希布喝了一口葡萄酒，对边上的书吏道，“记下来，除了我和我的士兵，没有其他人在黑沙暴中生还——派人将这事报上去，也好让法老早日给各神庙发抚恤。”
“将军，您真要如此？阿米尼娅对您并没有……”
“这不重要。”
荷伦希布喝了酒，眼眸微红，他嘴角噙着笑意，看上去似乎心情极好。可这淡淡地一笑，却令玛哈特胆战心惊，他猛然记起当年迦南屠城之前，将军与城邦里的达官显贵在酒宴中畅饮，谈笑间用利剑割下了城主的头颅，鲜血喷溅而出——此时，这副模样又意味着什么？
“……”
玛哈特心乱如麻，将军想要的从没有人能够阻拦——违令者只有死！
“贝斯特神庙对待女祭司，不比其他神庙高尚多少，此番是为了讨好我，往后也可能是其他权贵，至少她不必再周旋于贪婪的鬣狗之中，难道不是吗？”
玛哈特艰难地点头，将手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苦而酸涩，令人无法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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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万物复苏，阿米尼娅结束了洗礼，她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女奴为她一下下轻梳长发，就在此时，一声凄厉地尖叫打破了安宁。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女奴摇了摇头。
“我出去看看！”
“诶，大人，您不能出门……您慢点！”
阿米尼娅甩开女奴，来到了宅院外，不远处的马厩旁跪着不少人——成群的奴仆们哀嚎，哭叫，不时有甩鞭声响起，场面十分混乱。
“阿米尼娅大人！”士兵队长见到阿米尼娅连忙阻拦，“您不能过去，那边是污浊的地方。”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
士兵队长支吾着，不知该如何解释，忽有一人冲了过来，发疯般地嘶喊，“是你！你会死，这是沙暴之神赛特的诅咒！”
阿米尼娅一眼认出这女子来自奈芙蒂斯神庙，对方以前是个高冷性子，不爱搭理人，当初在黑沙暴来临前说什么都不愿前行的人就是她，可如今蓬头散发，满脸血迹，浑然没了人样。女子被士兵架住狠狠挨了几下，依旧吐着唾沫，咒骂道，“愚蠢！我早就说过，占卜的结果是厄运！全死了，全都活不了，所有人都要死——”
阿米尼娅愣愣地看着她被捂着嘴拖走，再一看那些被绳子捆成串的，果然都是在黑沙暴侥幸逃生的人，有马夫，有女使，有奴隶。
一个奴仆正抱着士兵的腿哀求道：
“别打我，大人，我不敢了——我不想死啊！”
“阿蒙神啊，救救我们！”
……
“回去吧，大人，别看了！”
女奴搀扶着阿米尼娅离开，少女险些站立不稳——他们怎么了？他们不是在黑沙暴中活下来了吗？又什么又要离开？死？究竟为什么全部的人都要死？
坐回到梳妆台前，阿米尼娅只觉得浑身在发抖，手心里全是冷汗。
“她们会被带到哪里去？”
“我不知道，大人。”
“是谁要让他们死？”
女奴继续摇头。
“那就说些你知道的……我的户籍文书呢？这几日都没有瞧见。”
女奴闻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人……将军说，您不再是贝斯特神庙的祭司了。”
阿米尼娅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将军下令，所有神庙的人都不能留下，您要留在这里，就不能以祭司的身份。”
“我是什么身份，还需要你们来决定？！”
阿米尼娅愤而起身，重重地踢开椅子，没有户籍文书自己不仅不是祭司，有可能连平民都做不成。望着蜷缩在地上的女奴，阿米尼娅气得几乎说不出话，索性将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一把扫在地上。
碎裂的陶片划破了女奴的手背，她捂着伤口，小声抽泣起来道:
“将军已经将我买下，让我侍奉您，认您为主——大人，您跟了将军，侍寝后定会更加得宠，这日子难道不比在神庙安逸吗？”
“呵，你竟然是这么想的！”阿米尼娅怒极反笑，“你口口声声侍奉我，可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自作主张的奴仆。”
女奴胆怯地缩了缩脑袋。
“难怪外头的流言蜚语，你假装不知，苦苦哀求我不要赶你走，却不敢告诉我，那些箱子里装得根本不是祭司式样的东西——”
阿米尼娅指着角落里，成堆的，多到来不及打开的木箱——这都是荷伦希布差人送来的。
“你不敢将那些薄得几乎透明的衣服拿给我看，也不敢将那些成套，宝石和首饰取出来用，莫非是怕我不同意，坏了你的安逸日子？”
女奴急忙摇头，她抓住阿米尼娅的衣角，哀求道:“大人，吉娜也是为了您……违背将军的意思，对您没有任何好处啊，大人！”
“不要叫我大人，你应该去侍奉荷伦希布，是他买下了你，不是我——！”
阿尼米娅恼火地推开女奴，向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