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莱低下头，小心地咳嗽了一声。
“没发烧吧？”
楼知秋摸了一把姜莱的额头，测了测体温，姜莱戴着口罩脸色是看不出什么变化，但是眼睛确很明显的没什么精神。
姜莱摇摇头。
“就一点感冒，没事的。”姜珂看着姜莱说道。
“天气变冷了啊，还好今天出门小花提醒穿外套。”燕从枫东张西望着，“雨神怎么还不来？”
这天是赛前集体设备调试，早上出门早，大部分人都没休息好，事情完结后大家准备各自回家，陆陆续续有队伍出来，等在大厅里。
“运营那边找他，要一会吧。”虽然有领队和赛事负责人，楼知秋还是跟队友待在一起，以免有什么问题。
“莱莱，今天来调试感觉怎么样？适应吗？”
姜莱点点头。
“紧张吗？”
“有、有点，但……和国内，差、差不多。”
楼知秋笑了，没说话，摸摸他的头。
有次碰到博星川喊他晚上出门逛街，叫上莱莱，本来他觉得莱莱人生地不熟，还是呆在酒店更安心就拒绝了。
“你也不怕把孩子闷坏。”博星川不赞同他的想法，“就因为人生地不熟，才多走走看看，不然一直都不适应。”
楼知秋一想也是，一直待在安全区是挺安全，但是也很难有走出去的变化，于是干脆叫上其他人一起出门了。
博星川一看这么多的人，瞬间觉得自己被比下去，又拉上HFV的人一道出门。
人多了变得吵吵嚷嚷，姜莱虽然听不懂，但却比以往更开心的样子，楼知秋看了出来，便时常叫大家吃了晚饭先去外面散散步，再回去训练。
一来二去几天后，姜莱的rank状态明显好了上来。
“你也是放松了吧。”楼知秋转头望着姜珂。
姜家兄弟属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状态，姜莱一不好，姜珂就操心得也跟着不好，紧张姜莱吃不好睡不好，但他总是隐藏地很好，把自己绷得很紧，不让别人发现。
姜珂点点头。
楼知秋笑笑，两手把两个人的头发都揉了揉。
他比两个人都高了不少，年纪虽大不了太多，但这样的姿态揉着两个人的头发，的确是大哥架子十足。
“为什、么，好、好多、人看……我们。”姜莱生性敏感，察觉到好多人的视线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他们身上，似乎还在窃窃私语。
“因为雨神吧。”燕从枫看了看周围。
“啊？”
看到他这幅呆呆的样子，燕从枫就母性泛滥，摸小狗似的摸摸他的头——姜莱的头发迟早被他们薅秃。
“你对雨神的人气和地位有什么误解吗？”
用一句话概括很多人对庭雨疏的印象，就是神话般的强大，传说般的神秘。前者是因为S10他打败了巅峰期的Gleam，结束了PCK对POB的统治。后者是因为他不怎么和人交流，因此不仅是观众觉得他像个谜，包括选手也是，甚至很多人以为他心气太高，不屑和人来往。
但正因为未知而神秘动人，越是看不透，越觉得不可测，庭雨疏在众多选手中，一向是朵神圣不可侵犯的高岭之花。
对于庭雨疏打辅助这件事，虽然经过一个赛季已经广为人知，但真正大家聚到一起要比赛了，亲眼看到庭雨疏坐在sup位上调试，那感觉还是很不一样。
这下姜莱明白了，感觉更臊了。
“你害什么羞啊？”燕从枫笑他，“明显更应该紧张的人是楼知秋吧。懂吗，这个，恶贯满盈、罪大恶极、罄竹难书的，霸占神的男人。”
“皮痒了是吧？”楼知秋头都懒得回，和她呛声。
“嗨！Cicada！！”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热情洋溢的招呼。
楼知秋循声看去，看清来人，笑着回应，“Niels！”
看上去有点发育不良的挪威男孩像只海豹似的跳到他跟前，“不敢置信！老兄！你们夏季赛猛得让我完全想不到啊！”
说着他张开手臂，和楼知秋结实地拥抱了一下，“哦抱歉抱歉，我，嗯我应该为我当时鲁莽草率的话道歉。Ting原来真的可以打辅助！”
“他很厉害，做什么都会出色。”楼知秋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吹对象。
“哦不不是这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没想到他会愿意打辅助，我以为他很……嗯，瞧不上？”Niels松开他解释道。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之前……”
Niels话还没说完，又一声热情洋溢的呼喊隔老远传来，“嘿，嘿~！CI！CA！DA！”
一个肤色黝黑，带着墨镜、编着头发的男人跳到两人跟前，身体灵活地摇摆着，哼唱着未知的曲调，脖子上似乎挂着隐形的鲜花项链。
“加缪——”楼知秋喟叹一声，扬了一下眉，拖长了调子招呼这个自带夏威夷热浪的男人，似乎能听见尤克里里的欢快弹拨声。
加缪是他打排位认识的好友，今年S12的北美二号种子的首发辅助，众所周知，辅助的形状都是一个赛区一个样，东亚赛区的辅助都比较端庄可人，欧美的辅助……嗯，各个都是大爷，比赛玩着玩着变成辅核，辅助大杀四方的不是没有。
两个人都是进了排位疯狂突突突的人，彼此十分对胃口，加了好友。
加缪是法辅狂热爱好者，法辅既不像硬辅那么杀心重，抓到就是杀，也不像软辅那么体恤队友，但poke型技能却很不好惹，帮助AD打消耗猛推，只不过因为技能特性，也能拿来当C位，像清道夫和药仙核心定位都属于法辅，在赛场上楼知秋和庭雨疏都拿来当过输出打，也因此如果AD单排到辅助玩法辅的，那通常是只能吃剩饭了，所以大家纷纷送上外号“坐牢辅助”，“单排噩梦”。
不过如果和法辅双排，辅助不会刻意吃兵，保护AD发育一门心思打辅助的话，又是另一回事了。排位连跪又不能和庭雨疏双排时，楼知秋几乎都和这位老兄组成菜刀队，在峡谷大杀四方。
加缪做了一个很酷的手势指向他，“这是谁！看看我们的大明星！”
他边跳着舞边走过来，欢快地让姜莱都忍不住短促地笑出声，加缪敏锐的音乐嗅觉没有放过这一声欢笑，立刻循声找到声源，他稍微勾低一点墨镜，“我认得你！剑灵哥！”
姜莱的英语虽然不怎么好，这句简单的话仍能听懂，实在臊得慌，磕磕绊绊地小声地说了一句thankyou。
加缪嘻嘻哈哈地跟他笑完，又把注意力放到楼知秋身上，勾着他的肩膀，“我们童话故事的另一位主人公在哪儿？”
楼知秋尬笑两声，“童话主人公？”
“啊哈？那不就是……Ting！”加缪正好看到人，手势指向前方。
楼知秋跟着看过去，见自己等的人终于出现，但似乎刚从后台通道走出来就又被追上来的运营拦住了，此时正拿着文件夹板低头写着什么。
“哇哦……樱子耶。”加缪感慨道。
楼知秋的耳朵表示这个语气十分不舒服。
他往庭雨疏旁边一看，追上他的是官方赛事运营人员早川樱子，正在庭雨疏身边低头看着他的书写。
早川樱子原来是一名体育记者，后来在S9开始做POB赛事运营。
每到国际赛事，官方推出的宣传中，都有她的身影，虽然身为日本人，但精通中英韩三语，长相个性甜美温柔，情商极高，无数宅男宅女的梦中女神。
但这些都不是重要的，对楼知秋来说，只有一个身份很重要——她是庭雨疏的忠实粉丝。
虽然业务能力极好，一直把工作放在第一，但即使在镜头前，早川樱子也不会掩饰她对庭雨疏的喜欢，而且十分容易害羞，屏幕里总是遍布粉色泡泡。
她代表过赛事官方送给过庭雨疏纪念品，专门介绍了礼物中的寓意，有关于庭雨疏一路走来的各种难忘的时刻，可以说十分用心，能看出是她精心准备的。
庭雨疏一向都没什么表情，那次却对她展露了笑颜，真诚地说了谢谢。
基本上每到大赛，大家最想看的就是，官方宣传物料里面，赛前送礼和采访环节。
每次两个人同框，弹幕就开始铺天盖地刷大红色的囍。
“这对真的很多人希望他们结婚了，世界人民的共同期盼。”
虽然大多是粉丝们赛前躁动闲着没事玩梗，但甚至偶尔官方顺水推舟撒撒糖，短短几次采访，网上cp粉能剪出花，大部分人磕得都很开心。
楼知秋是不会承认，其实以前他和庭雨疏还不熟时，看直播也想过，“哇，有点般配。要是雨神和这么好的女孩在一起能幸福的话，我也会很支持的。”
支持？支持个头！楼知秋想起来，就悔不当初，恼羞成怒。
“Ting一向都很讨女士们喜爱的，以前在HFV就是。我们新教练还遗憾过，她来的时候，Ting已经走了。”小海豹说。
“为什么女人们都喜欢冷冰冰的？”加缪大感不解。
“我不知道，”小海豹耸肩，“不过老实说我觉得首先是因为Ting很强，而且他长得好看。找不喜欢他的理由比找喜欢他的理由更难。”
楼知秋深以为然，附和道，“确实。”
“啊说到这个，是的是的，确实是有很多选手对他的外表难忘，他给人的感觉很特别，有点像……精灵？也不对，总之很异域风情。就是，你感觉他脸上写着，‘我不想活了’，你多看几眼的话被他注意到，就会感觉他的眼睛在说，‘别惹我，你也别想活了’。神奇的力量……让人忘记都很难。”鉴于文化有壁，加缪艰难地形容着。
楼知秋继续附和，“确实。”
“况且他长得是真的好看啊，老兄，他长得很美，但你又在他身上找不出不爷们让人不舒服的地方。他那张脸，长在男人身上，美得有点过分，但长在女人身上，又过于英俊。”
楼知秋隔着一段距离去看庭雨疏，发现一点奇特的感觉，以往庭雨疏总是在他身边，他看庭雨疏总是低着头，而现在因为距离远了，他几乎以平视的角度看过去。
论身高，在DAF，庭雨疏其实排第二，一米八的身高，又因为他的肩较窄，胸腔小而腰身高，头身比协调，所以看上去更是格外高挑，身形颀长而清逸动人，分明不食人间烟火，低头和人说话时脖颈微垂的弧度又如清泉石上流般温柔。
也难怪他身边站着早川樱子，别人怎么看怎么登对。
观感变化最大的还是那双眼睛，以往楼知秋以俯视的角度看庭雨疏的眼睛，只觉得线条很温柔，深色的瞳仁专注深情。
此刻他才注意到庭雨疏的眼睛长得其实说不上温柔，也并不多情，上目线从眼角起后走平，因而瞳仁中心看起来偏上，眼皮单薄，显得清高睥睨。
他的五官清新秀雅，眉纤细而浅淡，睫毛刷子一样密匝匝，垂下时帘子似的半遮住眼，冷淡无情，沉博绝丽，是少见的单眼皮却叫人心惊的美。
要不是因为虹膜颜色深瞳孔大，下三白会更明显。看起来就不仅厌世，还显得很严厉。
小海豹喟叹，“以前Starry想拉他去酒吧玩，我觉得大概率Starry是想让Ting帮他招来女孩们，他的脸可真是杀人利器，可惜心里只有POB。长成这样，追谁不容易？”
楼知秋还在附和，“确实确实。”
说着，他拿出手机对着人拍照。
“你在干什么？”
楼知秋转过头，见夏威夷人和挪威人齐刷刷看着他，“拍照啊？”
“你想一会调侃他是不是，没用的Cicada，Ting对这个绝缘，撬不出什么，我打赌他对樱子不感兴趣。”
“哦，那倒不是。”楼知秋说着改成了录像模式，“我只是单纯想拍他，很好看不是吗？”
挪威人和夏威夷人的眼神瞬间变了，品出了不一般的味道，这是偷拍没错吧？
加缪拍拍他的肩膀，“你知道你看上去像什么吗？”
“像什么？”
“像一只吃不到肉只能啃骨头的可怜小狗。”加缪吹了个口哨，略带戏谑地鼓励道，“不要为爱痴狂，用你那伟大的事业抑制这种软弱的情感，要不然，老兄，别怪我没提醒你，你会死得很惨。”
“虽然我看到你们在KissTime上吻得甜蜜，但我们都知道，那只是游戏，对不对？”
楼知秋真诚地说，“谢谢你的劝诫，我会砥砺前行的。”接着深情款款地捧读，“不过爱情的火焰，我想你们懂得，一旦开始燃烧，除非世界毁灭，否则无法停下。如果要化成灰烬，才能证明我爱得热烈，我的答案是，我愿意。”
小海豹：“……”
加缪：“……”
正说着，手机屏幕中已然能看见两人已经分开，和早川樱子辞别后，庭雨疏看到这边走了过来。
楼知秋愣是录到他快走到跟前才收回手机，他的动作坚定到身边两个人都开始尴尬难安。
“嗨，Ting。”刚才被楼知秋哽住，Niels有点尴尬，招呼打得并不大声。
“嗨。”加缪其实也不知道刚才楼知秋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说是真的好像不太正经，开玩笑又不太像。
庭雨疏冲他们点了点头，“Niels，加缪。”
和Niels以前同队的关系不用说了，庭雨疏和加缪也是老熟人，之前在PCS.NA赛区时，加缪的队伍也是HFV的劲敌。
“冷吗？”楼知秋脱下外套，披到了庭雨疏身上，“刚才应该早点把外套给你的。”
“还好，后台有空调。”
庭雨疏回答他后才发现，楼知秋说的不是汉语而是英语，他心里刚升起的疑惑在看到旁边老对手和老队友的表情后迎刃而解。
他大概猜到刚才他们在说什么了。
“饿不饿？”
这种时候是千万要配合男朋友的，庭雨疏就是不饿也得说饿，于是点了点头。
楼知秋立刻从口袋里拿出一只巧克力棒，撕开包装和锡纸，举到了庭雨疏唇边，庭雨疏还在穿外套，就着这个姿势咬了一小块。
旁边两个人的表情可以说已经开始惊恐了。
可惜给楼知秋发挥的时间不太够，庭雨疏的手机铃声响了，打了个招呼去大厅一角接电话。
楼知秋用锡纸把巧克力棒包好收起来，又揽了一下加缪的肩膀，感慨道，“谢谢你，爱情确实让人盲目，你看他都忘了穿外套，这句培根的名言，我会雕刻在我的墓志铭上的。”
“喂？”
庭雨疏接电话后对面并没有一时间立刻说话，又是国内不认识的电话，他正准备挂上电话，对方却有点哆嗦地开口了，“是庭先生吗？”
听到这个声音，庭雨疏拿电话的手背瞬间抓紧了，他立刻问，“霍刚？”
对方生怕他挂电话，很快回答，“是我是我，对不起我知道这样很不要脸，但是我真的……我，我……您之前说……”
“算数！”
庭雨疏平定情绪后又说了一遍，“我说过的算数。”
楼知秋和人打完招呼告辞，转头看向庭雨疏的背影，似乎是发现了不寻常，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下来，眼中浮现一层关切的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