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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5 章 第 125 章(1 / 1)

山风劲吹,韩湛卢抓住范子清的衣领,轻飘飘的稻草随风荡来荡去,好好站稳基本是不可能的,他整棵草都有点烦躁,何况一座山的供奉小妖在他耳边嗡嗡叫,有的甚至化回了原形设法保命。

韩湛卢满脑子还在思索着怎么办,徐晋基本已是病急乱投医的状态,却听范子清再没有任何反应。

换了躯壳的韩湛卢感知好像也迟钝了不少,直到徐晋惊呼一声,他才下意识扭头一看,范子清脸上不知何时爬满了妖纹。

韩湛卢:“你……”

他骂人的话还没酝酿出口,范子清猛地侧过已经兽化了大半的脸,凶狠地瞪着他,像是在说:“没办法就少叨叨。”

被风吹散的云雾不知何时又卷了回来,韩湛卢眼前都成了白茫茫一片,随即他感觉手感已经变了,手下布料转眼成了毛茸茸的一团,雪白的毛把他那双红果实的视野塞得满满当当。

范子清这货居然真不管不顾地化出了真身!

这混账东西叛逆期真没完了!

赤霄踩在一小块下坠中的石头上,疑惑地看着面前千浮山被云雾裹住,他就在半空中一顿,以为山中还有什么大妖能出面处置,收住了即将要把山峰一分为二的剑势。

随即便见一头白犬在云雾中仰头一声大吼,范子清的真身无遮无掩地落在万妖阁无数双眼睛之下。

所有妖都叹为观止地望着那山上白犬——妖世不乏各式各样的巨兽,却少有这样仙气缥缈的妖族,那白犬有半座千浮山的大小,赤色妖纹浮现在它眼角处,数不清的妖怪就像找到了艘诺亚方舟,不用吩咐就攀了上去。

白犬载上山上小妖,脚一蹬,从半空落下,稳稳当当地停在了江堤之上。

江岸之上顿时一片哗然。

小雀儿伏在白犬身上,恍然想起晚上匆忙一瞥间看见的端倪:“我想起来了,这……这妖纹是谛听的……”

“谛听……范家?”

刚才有重重叠叠的云雾遮掩,又是生死一线的时刻,连供奉小妖都没闲工夫细细辨认,这时从白犬背上翻下来,满腔都是对姑苏的感激之情,还没来得及宣泄一二,忽然又被一捧凉水浇透了。

借助白犬求生的小妖们仰视着面前的庞然大物,踉踉跄跄地后退,仿佛见了什么可怖的妖魔鬼怪一样。

与此同时,那千浮山在白犬身后划过,落入恒水,翻起了滔天的浪花。

赤霄横剑一挥,凌厉的剑风在灵犬与结界之间划过一道烈焰,挡住了翻飞的浪潮,而那汹涌巨浪只泡到白犬的膝盖处,不痛不痒地挠了挠。

赤霄抬头盯着面前白犬:“我记得二十年前通缉令下,范家还逃出了两人,一个是妖侍,另一个是范家遗孤,没想到转眼都这么大了。”

李伯就在旁边,听见他冷冰冰的话,直眉楞眼道:“可……可这是姑苏啊,姑苏的转世啊。”

白犬一只爪子划了划地面,在江堤处化出了三道沟,他对着严阵以待的万妖阁低低嘶吼,作势威胁,像是下一瞬就要猛扑上前。

但以范子清的能耐,维持住真身要耗费太多的气力,仅是将一座山的小妖从坠落的千浮山上救下,身上力气基本就被掏了个空,两人僵持不了多久,白犬身上又隐隐有云雾溢散出来。

就在这时,唐云秋从白犬身上飘然落地,拦在了白犬与赤霄之间。

赤霄狐疑地转过头看他,就见他肩上还有个小稻草人:“什么意思?”

唐云秋微微一笑,很有坐骑的自觉,一言不发地扫了眼肩上的稻草人。

那稻草人内里装了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灵魂,他仿佛忘了自己只是一捆草拼拼凑凑出来的躯壳,随便一剑就能叫他满地飘零,韩湛卢用昭告天下的语气道:“这是我的人,他生是我的,怎么死也归我管。”

听见那熟悉的话音,赤霄面不改色:“你别任性了,即便是姑苏,那他也是万妖阁通缉多年的罪犯。”

稻草人眯了眯眼,也不知万妖阁是个什么风水,山魈孙家愿意对它忠心耿耿,连当年被锁入戮妖谷的赤霄出来都对它言听计从了。

韩湛卢大言不惭道:“你大可以试试。”

数道黑色剑影凌空而起。

烈火如同一道楚河汉界,将两方人马的对峙划得更加分明。

范子清筋疲力尽,白犬的身影消散在云雾中,被徐晋接住前,映在他眼前的只剩那一片火光。

他的神魂像是被火光抽离,无着无落地沉浮于虚空之中,脑海中唯有一道肃穆苍凉的钟磬声。

那旷远悠扬的声音模糊成了一首曲子,由远及近,直到很近很近了,仿佛就在身侧响起,范子清蓦地发现,这就是一首曲子。

钟磬声、锣鼓声、琴瑟声、箫声……甚至是缓缓踏过的舞步声、喃喃念着的经文声。

范子清如同身临其境般听见那曲声,睁眼开来,眼前是块巨大的石头。

那灰石头未经打磨,更无雕琢过的别致形状,粗糙又嶙峋,矗立在一场盛大祭祀的高台上,扎着红绳,涂着经文,袅袅香火将它衬得仙气缥缈。

在奇怪的石头下站着条蛇,确切来说,是半人半蛇的一只妖,长着副青年男子的面孔,浓眉大眼,轮廓冷硬,像个不苟言笑的性子,雪白的蛇尾从盛装的长衣中垂落,盘绕好几圈。

男人垂首敛目,用唱经似的低沉而清亮的声音说:“大人,生死有命,请节哀。”

范子清看向他的前方,正是赤霄。

赤霄微微抬眼,打量高台上那块大石头,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

范子清只觉得世间所有声色在他身上都凝滞了,赤霄背着手站在那,就像只格格不入的孤鸟,在错落的光影间,他的身影如同一场无尽荒凉。

仿佛正应了他心中所想,一抹火光掠过眼前,定睛再看时,周遭一切皆被火海掩埋,惊惶声中,一切乐声都停了,祭祀中所有人都化作了蛇,群蛇归巢似的涌向赤霄所在之处,窸窸窣窣的声音始终重复着同一句话。

“……期将近。”

徐晋刚将范子清扛到肩上,闻声就侧过头来,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当他是累得说不出话来:“什么?你还行不行,在念叨什么?”

范子清将醒未醒,意识还在迷离中:“谁的……死期?”

徐晋一头雾水:“什么玩意?”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撞入赤霄耳中,这把剑瞳孔微微一缩,屏住了呼吸。

天空有妖飞来,还没收起翅膀落地就急忙叫了一声:“大人!”

在场都是万妖阁的长老,也不知他叫的是哪位大人,一时还没人在这种时候分一眼给他,直到他一脸狼狈地滚落在地,翅膀甚至因此折了一只。

旁边几个小妖惊呼一声,忙上前将他拉起,才发现来人后背伤痕累累,翅膀差点被撕裂。

那妖一把捉住面前人的手臂,气若游丝道:“蛮荒……雪河……”

千灯会将大半个万妖阁拖在了千浮山上,蛮荒趁虚而入,事态至今未明。

叶南生立马跟赤霄对视了一眼,都意识到出事了。

叶南生抬起拐杖,按下了赤霄蠢蠢欲动的剑:“蛮荒事态紧急,范家出事那时这孩子太小,既然知道他的行踪,也不必急于这一时。”

赤霄最后再看了一眼范子清,发现千浮山的小妖都隐隐挡在了他面前,也只好暂且作罢,匆匆留下一批处理手尾的人,带着那受伤的小妖与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离开了恒水渡头。

千浮山上一场乱战,像是至此方休,又仿佛仅不过是个开始。

恒水慢慢退却,渡头上东倒西歪的物件也都被收拾干净,转眼烟尘散尽,余晖已然西斜,江面上泛起碎金似的波光,江堤一片再次恢复往常的模样。

除了一样,万妖阁大妖各显神通过后,恒水之上多了七座岛屿。

千浮山从天上落入江中,没了长明灯镇守,凌云的峰头隐于恒水冰冷的江雾与黑暗中,也依旧被人唤作千浮山。

范子清醒来时,正躺在渡头的一条小船上,离岸有一小段距离,抛了锚,江浪沉浮间,带着他也一块晃呀晃呀。

他朦朦胧胧地半睁开眼,就看见守在船头的小稻草人,小稻草人坐在湛卢剑上,凝视着渡头岸上。

韩湛卢对万妖阁是百分百的不信任,还不敢轻易离开恒水,更不敢现在就回归剑身,干脆借了条船,等萧家的船夫赶来,渡他们回人间去。

范子清看了他一会儿,也顺着韩湛卢的视线望向江岸。

恒水临近的几个乡镇忙乱一团,医馆就更是人满为患,唐云秋背着他那小药筐在江堤上开起了义诊,受伤的妖怪排成了长队,还有学过点医术,自动自发跑去跟唐医师打下手。

卦龟一族也医术也略有研究,何况这些妖大多是受阵法或恒水所伤,李飞领着长老命令奔忙一圈,不多时就在江堤上搭了个竹棚,药草也依着药方置备了好几大筐,几盏飞萤灯眼看天色将暗,晃晃悠悠地飘来,给简陋的医棚送去一点灯火。

受了点伤的李伯盘膝坐在一角闭目修养,厚重的龟壳压在他身上,压得他微微弓起了腰,满脸皱纹堆叠在一块,像是一天之内又苍老了好几百岁。

直到一天义诊下来,李伯见唐云秋送走又一个伤患,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李家的小妖都惯会观言察色,随即将排队的伤者拉到另一边,让唐医师轮班先去歇一阵。

李家长老觑着空隙开了口问:“姑苏他现在……”不问不放心,问了又觉得多此一举,范家遗孤的身份足够他死一百遍了,一时间连伤得轻伤得重都成了蝇头小事。

唐云秋听话听音,自顾自地回道:“他无大碍的。”

李伯定定地观察他的神色,只是唐云秋那张脸被布条遮去了大半,再澎湃的悲喜落于其中,似乎都是不动声色的。

老人神色微动,忍不住问出揣心上一整天的疑虑:“唐大人是在怪罪我们吗?”

唐云秋偏了偏头,一时无话,良久像是也没想通一样问:“怪什么?”

“怪什么?”李伯掀了掀堆满皱褶的嘴皮,扯出一个古怪的苦笑,“宋湘跟蛮荒勾结,早晚会连累千浮山,我们想来想去,也只想到断开她跟长明灯之间的血契这一办法,可她却……本以为对她来讲也是好事一件,唉。”

没想到转个头已是时过境迁。

冷傲孤绝如宋湘,究竟为何为千浮山走上一条无可回头的路?

而那些供奉小妖族跟长明灯签下过族契,如今再没任何人能庇护他们,往后蛮荒作乱,又该何去何从呢?

“她明明那么恨我们啊,我现在更加看不清宋湘这人了。”李伯怔怔地望向恒水,千浮山的废墟堆起了高山,兴许多少年后,又将成山成林,落作一片与世相隔的清静地。

……而千年恩怨尽如云烟散。

不知过了多久,唐云秋淡淡说道:“当年他曾取一魂作了青火莲。”

李伯一时没能明白,见他起身离开,迈步走向渡头,萧家的船夫总算慢吞吞地过了江,李伯看着唐云秋的背影好一阵,想起了宋箫。

白虎宋箫当年对千浮山之恩,只是这点恩情转眼就淹没在后来的反复无常中,后来万妖阁讨伐白虎,千浮山没有出面,最后不出意外地等到了宋箫被长留城中的埋伏围困致死的消息。

他死得蹊跷,几乎没太大的反抗,甚至没有动手处理唐云秋这叛徒,至今阁中仍有人怀疑宋箫事前跟唐云秋串通,这才保下了唐云秋一命。

什么样的人会事先割一魂作一道青火莲?

若不是个不惜命的疯子,无外乎是将死之人……

世事往复颠倒,爱憎总似有还无。

姓宋的好像天生一个样,较真还偏认死理,可他们都有俾睨众生的能耐,都曾紧紧捏住妖世的命脉,倘若不乐意,谁又能压下他们的头呢?

韩湛卢见了恒水萧家的人,忽有所感,转过身来:“醒了。”

范子清躺着船中看了他好半晌。

“醒了就跟唐云秋他们回去吧。”韩湛卢见他不言语,苦恼地摇了摇头,也不知他这个别扭要闹到什么时候,干脆眼不见为净,一转身,从枝条勾出的小嘴呼出了一口灵气。

稻草人直直地从船上掉落,范子清本能地翻身而起,伸手一把捞住,才发现这玩意没半点生气,倒是在他面前浮现一道虚影——是韩湛卢。

他的元神从稻草人身上抽离,还尚未回归剑身之中,以魂魄之姿短暂地停留在此。

残阳余晖仿佛在韩湛卢身上渡了一层金边,范子清的视线透过他缥缈的魂魄,望见远方千山叠暮影,长风渡春秋,好像这妖世万千重都压在他身上,而越往上,只见韩湛卢神色晦暗不明望着妖世硝烟弥漫中的一片狼藉。

……那模样极落寞、又是极怀念。

范子清未及深思,他猝不及防再看见这张脸,心头无端涌起一阵无可名状的情绪,像是失而复得,又像是一阵无由来的哀凉,将他堵得满满当当。

范子清忍不住张嘴叫了他一声:“韩湛卢。”

连名带姓,莫名有种说不出的郑重其事。

“嗯?”韩湛卢回了回头,可目光还落在远方。

于是范子清又喊了他一遍:“韩湛卢。”

韩湛卢这下终于把注意力转了过来:“怎么了?”

范子清摇了摇头,目光勾住了他的目光,那双眼中的光似乎在颤动、闪烁,像是小心翼翼的幼兽踉跄着走近,轻轻舔了舔他指尖,韩湛卢在一双眼睛的注视下忽然有点不知所措。

你听得懂吗,能听得懂吗,你可知名字从来是最深的情话。

可一厢情愿的爱情也能称□□情吗?

听起来名不正言不顺的。

“我不是谁的替代品,更不是你的职责所在,你看着我,睁大眼睛看好我,”范子清一字一顿说,“我就在这,我不是别的任何人,记住了吗?”

韩湛卢神情微微露出些许茫然。

这要求对他而言近乎无理取闹,如果范子清不是姑苏,不是剑主,那么他为什么要寻上千百年,为什么要留在他身边,他们又是为何相遇相识呢?

范子清紧握着手中的剑:“这把剑,我死也不会放手的。”

可韩湛卢那点茫然注定不能持久,不消片刻,这一道元神又重新钻进了剑身之中。

悠悠江水之上,空余一叶小舟轻轻地随浪飘荡,船上灯火在江面散作一圈圈的金色涟漪,四野闇然无声。

这世外逍遥地,仿若都随他最后一个错愕的眼神,通通化作了荒凉。

“你真不懂,还是装不懂?”范子清将剑拄在地上,额头贴上了冰冷的剑鞘,怅然若失地叹息着,可他天性记吃不记打,很快又收拾起散落一地的情绪,似是无奈又似疼爱地对着那把剑说,“可我能怎么办呢,不懂就不懂吧,谁叫我前世欠了你。”

萧老板让唐云秋上了船,两人闲扯几句,见那戴着斗笠的船夫一撑长蒿,就从渡头漂到了范子清的船边上。

他起身随意地拱了拱手:“姓萧名纪,这渡头的当家人,过年那阵子在书店跟你见过半面。”

范子清收起剑,回了一礼:“我听湛卢说起过。”

“那你听的应该不是什么好话。”萧纪大笑了两声,让范子清也跳到了这边船上,又缓缓划了一蒿,船头一转就指向了恒水深处,“走咯。”

范子清忽然想起点什么:“老板,还差个人,能否再等……”

这时渡头上有人喊了一声:“你们回吧。”

那不知跑哪去的徐小师侄冒了出来,他冲范子清挥了挥手:“告诉师伯,我去找师兄他们了。”

这条地狼惯常是没什么主见的,范子清不由追问:“你要去哪?剑门?”

话音未落,江边无由来地卷起了一阵风,搅得江水激荡不安。

范子清似是有所觉察,心跳忽然如雷响起,他抬头望向怪风来处。

数不清的文鳐鱼排成了雁阵,大大小小的鱼船自南往北游去,金色余晖在文鳐鱼光滑的鳞片上凝成一线,缓缓浮动,仿佛是场肃穆而浩荡的行军。

徐晋:“我要去雪河。”

鱼船掀起了风吹开了他的额发,露出了少年人一双总被琐事掩埋的凌厉眉目,徐晋一改往常磨磨唧唧个没完的絮叨劲,简短出了某种沉甸甸的稳重来。

“我要给师父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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