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桐见谢照乘的脸色不大好，赶紧转移话题：“白烬烛倒是和白盈袖一个姓呢，不会也有什么关系吧？”
“猜对了，白烬烛是白盈袖八竿子才能打到的远房祖宗。”谢照乘凉凉道。
好家伙，个个都是有背景的。
还以祖宗论……
不过也是，能修炼到神隐的，哪个不是老妖怪？
林疏桐刚想到这，脑海里不自觉就碰出明丹霞三个字狠狠抽了他的脸，他忍不住问：“明丹霞，今年多少岁了？”
“不多不少，刚好一百。”谢照乘哼了声，并不太愿意提他，林疏桐滞了滞：“那白烬烛和长公主呢？”
有关于谢与暮的，谢照乘答得流利：“与暮是一百三十岁，白烬烛应当是一百五十岁。”
他怎么记得，梅如故提神隐境时，有说资质好些的也要五百年呢？这群人怎么都这么离谱？
谢照乘似乎是瞧出了林疏桐的迷惑，补充道：“这几个，都不能当寻常人看待，白烬烛为先天道体，明丹霞则有炎凤血脉，与暮是涅槃的不死鸟。”
林疏桐沉默了。
半晌后他捂着脸，抑郁道：“你们炎凤血脉都这么猛的么？明丹霞连先天道体和涅槃不死鸟也不虚。”
更不要提才离谱得十七岁就羽化巅峰的谢照乘。
“从前也有人和我这么说过，”谢照乘偏过头：“旁人给的答案是，因为是明氏血脉，所以不奇怪。”
林疏桐无言望天。
谢照乘画完最后一笔，催促道：“别再闲聊了，快些准备开始修炼。”
接下来的半个月，林疏桐直接是泡在了龙首泉里，未曾出去半步，睁眼闭目望见的尽是氤氲的白雾，吃用全由谢照乘一手操办。
谢照乘也一直陪着，他还要更费心些，有时整夜都不合眼，林疏桐几乎没见过他吃东西。
在这样日夜不休的修炼与各式灵果的堆积下也极有效果，不过半月，林疏桐就连破两阶，只是到合道巅峰，进境便缓慢得几近于无。
“准备吃饭了。”
谢照乘快步流星踏入龙首泉，雾海浮动，雪浪消退些许，林疏桐睁开双眸，起身迎上去，却没见他如往常般端着饭食。
不等林疏桐问，谢照乘便主动道：“今日午后就不必修炼了，出去走走吧，总是闷在这也不好。”
“正好也是川和与其他村落聚在一起庆祝的谢秋夜，我答应了小枳要去，你也一起来吧。”
谢秋夜……
那是个什么玩意？
林疏桐修道修得都有点走火入魔了，完全想不起来前些时日的事情。
谢照乘并不着急，等了一会，林疏桐才反应过来，一拍脑袋：“好，我跟你一起去。”
少与人交流，他说话都极缓慢，且声音喑哑。
还不知道桑枳那孩子要搞什么鬼，怎么能放谢照乘一个人过去呢？
林疏桐迟钝的想着。
谢照乘牵着他的衣袖向外走，林疏桐这才发现龙首泉附近那片花海已经尽数凋零，只剩些枯草在秋风中晃悠。
林疏桐轻声道：“花，谢了啊。”
“没关系，”谢照乘牵唇，微微一笑：“这里花谢了，原野上还有些花开着呢，夜里正好能看见。”
林疏桐点点头，沉默良久后道：“破境后，我真的不能跟你一起走么？”
他在梅林第一次听谢照乘如此说时，其实并没有放在心上，破境似乎还挺遥远的，他们还能在一起许久。
而且只要说动谢照乘，他就不必走了，但眼下却没这么简单。
不能误了谢照乘的事情，他只能拼命修炼，随着境界越来越高，分离也近在咫尺，空闲时每每想起，他都会失神片刻。
“他们不会让你进去的，我也不能让你进去，”谢照乘的声音自身前传来，没掺什么情绪：“总有一日是要分开的。”
“就算可以这样跟着，也没什么意义，我那时便说过了，不要太过执着。”
林疏桐薄唇紧抿，怏怏不乐。
他刚望见和谢照乘暂住的庭院，大门就自动打开了，从里探出个小脑袋，乌黑的大眼睛眨呀眨的，正是小桑枳。
桑枳看到林疏桐，远远便喊了声林哥哥，待得近前，笑嘻嘻开口道：“好久没看见林哥哥了。”
林疏桐没心思说话，只伸手揉了揉桑枳的脑袋就作罢。
“林哥哥好像不太开心啊……”桑枳呆呆盯着擦肩而过的林疏桐。
谢照乘的眼神也暗了暗，却还不现于形，低头与桑枳说话：“怎么不回家吃饭，反倒来了我这？”
桑枳立刻仰起脑袋：“只是来提醒小谢哥哥一定要记得去谢秋夜，和小枳一起玩。”
他委屈的扁扁小嘴：“都十几天没见过林哥哥了，小谢哥哥也一直说自己忙，哥哥来时，小枳还以为会多几个人热闹呢！”
谢照乘有些无奈，只得哄道：“哥哥不会说话不算数的，林哥哥也会去，小枳放心好啦。”
桑枳这才露出笑颜。
“快些回家去吧，别让你姐姐担心。”谢照乘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桑枳甜甜应过声，转身出门去了。
林疏桐一直倚在屋门边瞧着，心情愈发地差。
谢照乘回眸望见他的神情，不自觉眉头一皱，开口道：“今日做的是你喜欢的糖醋鱼，快些吃饭吧。”
他有心道一句自己不如何想吃，但想到每次谢照乘做鱼都难受得要命，又不忍叫谢照乘的心血作了废。
“不去谢秋夜好不好？”林疏桐有一搭没一搭戳着碗里的饭，郁郁道。
谢照乘也不愿逼他：“你若不想去，自然可以不去……”
他话没说完，就见林疏桐揣了满目怨念盯着自己，谢照乘旋即反应过来，试探着问道：“你是不希望我去？”
林疏桐轻轻点头。
“可我已经答应了小枳，以他的性情，我若不去，他怕是会过来寻我。”谢照乘按了按太阳穴，显然很是心烦。
林疏桐瞧他这幅模样，长叹口气：“那我还是和你一起去吧。”
谢照乘微微一怔：“你和小枳怎么一个不想我去，一个非要我去？”
“等你去了就知道了。”林疏桐挑了块糖醋鱼送进嘴里。
谢照乘抬眸瞧他一眼，欲言又止。
“不然……”
“就写信？”
林疏桐低头吃饭时，忽听得谢照乘如是道，竹筷挟着的鱼肉重又掉回碗里去了。
谢照乘是在说分开后的事？
他瞧着那块鱼肉，长出口气，放下碗筷：“谢照乘，写信算怎么回事啊？都是修士，你跟我搁这装什么凡人？”
谢照乘一噎。
“最起码也得是水镜啊！”
眼前这人突然精神了起来，方才那个落寞的家伙仿佛只是个幻觉，谢照乘顿时就后悔自己心软乱说话了。
他额角青筋跳了跳：“一个月只许你开一次水镜。”
林疏桐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那还不如写信呢，我不管，想你了我就要开水镜，否则我就要去找你。”
“谁许你和我讨价还价了？”谢照乘一拍桌子，好在他还算理智，不然这一桌饭菜都要成灰。
林疏桐此刻却完全不怂谢照乘，梗着脖颈不肯妥协，大有要和谢照乘死磕到底的气势。
心软不过三秒的谢照乘脾气也上来了，别过脸：“我改主意了，别说是水镜，信都不许你写，哪里凉快哪呆着去吧！”
林疏桐突然没了声息。
谢照乘偷眼去瞧，林疏桐不知何时离开了座位，他一蹙眉，起身刚想去找人，就见林疏桐抱膝蹲在椅边，在地上画着什么。
“不就是个水镜嘛，还吼人……”
林疏桐小声嘀咕着。
将声音尽皆收进耳中的谢照乘眼皮一跳：“谁吼你了？不就是声音大了点……”
“有人还不承认！”
有人只觉得牙根隐隐发痒。
“平时使唤人倒使唤得勤快，现在就那么一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肯答应，多开几次水镜又不会掉块肉…”
林疏桐的声音越来越低，正好保持在恰巧能让谢照乘听清楚的大小：“都在一起几百个日夜了，突然分开肯定会想的啊。”
“再过些时日还是我的生辰，不能陪我也就算了，开个水镜见见面说说话都不行么？”
“从前说要分开时还知道讲什么告诉东风第一枝，得空会回来看我，现在都不给写信了……”
“呵，男人！”
谢照乘听得脑壳突突地疼，眼前有两个字在飘来飘去。
离谱。
真特么离谱。
“别吵了！烦死了！”
谢照乘忍无可忍，有心将林疏桐拖过来丢出去，省得清静，临到瞧见那蹲着的身影，忽然间就泄了气：“行了，愿意开水镜你开是了，像什么样子？”
林疏桐闻言，立即丢开筷子，坐回自己的椅子，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般，悠然将一盘糖醋鱼都倒进了碗里。
他见谢照乘不动筷子，便开口道：“吃饭啊！”
谢照乘半垂眼帘，没回话。
“生气啦？”林疏桐弯腰想去看看谢照乘的神情，却被那人按住后脑，再动弹不得。
少年的声音轻轻递过来，平静的海面下隐隐波涛汹涌：“是你自己选的，日后不要后悔。”
林疏桐看着被拣得一干二净的糖醋鱼碟，掀唇一笑：“是我自己选的，日后当然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