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心羽漫无目的地沿街走了好一会。
时间越来越晚，路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
看眼手机时间，接近凌晨十二点。
“时间差不多了。”沈心羽喃喃，拿出手机打车。
这个点南庆大桥那边应该没有什么人。
虽说一个女孩子大晚上打车有些不安全，但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过了好一会，她打的车才到。
看着前方的车缓缓启动，后方停着的一辆出租车也随之启动。
周仲鱼扒着靠背，对师傅说了句让他热血沸腾的话：“师傅，追上前面那辆车。”
司机师傅瞬间来了精神，身子坐直挂挡起步：“好嘞！”
丝滑的手法好似藤原拓海。
然而想象中的飙车追逐大戏没有上演，只是无聊地跟在后面，等了几个信号灯后，心里的激情彻底被浇灭。
司机师傅时不时点评前车的车技，语气中带着不屑，暗示自己车技碾压。
周仲鱼附和着打哈哈，注意着窗外，看着越来越熟悉的景色，他认出来这是南庆大桥。
就非得在这死是吧？
车子轻轻晃动，靠边停了下来。
司机师傅侧头朝后说了句：“前面车里有人下来了。”
周仲鱼看了眼前面下车的人，赶紧也付钱下了车。
大桥两侧是人行道，一盏盏路灯整齐地排列着。
桥面上偶尔有车‘咻’地一下驶过，人行道上没有人。
沈心羽这次没有从河岸绕下去，而是走到桥的中段，吸取上次失败的教训，她打算直接从这里跳下去。
从桥上看着黑漆漆的河面，这个高度有些令人发怵。
沈心羽咽了咽，小手抓紧栏杆。被沾染湿气的河风一吹，之前的醉意彻底消散。
稍作深呼吸，放下书袋，拿出安眠药。
白色的药片聚在手心，正要仰头服下。
“从这里跳下去我可不能保证把你救上来。”
熟悉的声音冷不防的在身侧响起，沈心羽被吓一激灵。
侧头看去，周仲鱼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旁边。只见他扶着栏杆，低头看着河水，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什，什么跳下去呀？”沈心羽装傻，握着药片的手不着痕迹地藏到身后。
周仲鱼没有看她，只是注视着河水，语气平缓：“我肯定会救你的，但不能保证能救上来。”
原来他知道我要自杀，是什么时候……
沈心羽看着他，心情复杂：“从这里跳下去很危险，救不上来…”
“再危险我也要试试，不然会后悔一辈子的。”
沈心羽莫名生气，声音提高了几分：“你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那你呢？”周仲鱼看过来，反问她，平静的语气中透着压制的愤怒。
你爱惜身边的一切，唯独不爱惜自己。
“我怎么样都好，又没人在乎……”沈心羽的声音越来越小，不敢和他对视，最后将脸侧朝一边不出声了。
周仲鱼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我其实一直挺想安慰你的，但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起来你别生气。”他重新看向河水，坦白道，“我私下了解过你的情况……你需要被喜欢的人支配和伤害对吧？”
说到这里，他余光注意到沈心羽的眼神有了明显变化，看来是猜对了。
还好猜对了，如果不是，说出这样的话真的很羞耻。
证实猜想后，周仲鱼试探道：“其实和你吃了两顿饭，我发现你自己也能过得很好不是吗？”
听到这里，沈心羽豁地抬起头来看着他，欲言又止。
了解？
你了解什么？
能说出这样的话你根本就不了解。
就算不被支配和伤害，自己也能活得很好？
如果真是那样该多好……
可是，这两天都是装的啊，我已经不止一次想用超能力控制你伤害我了，你知道吗？
但我不能再犯错了。
我想赶紧去死，死掉就不用再压制这些想法。
我这样的怪物，还拥有超能力。
要是哪天我用超能力对你做出什么出格的事，那我要怎么样才能原谅自己？
我这样的人，要是早点死掉就好了。
……你根本什么都不了解。
“那都是装的……我没办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看得出沈心羽说出这些话并不轻松。
周仲鱼沉默了。
过了一会，他也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其实我有想过我来做那些事，但…你不喜欢我。”
沈心羽心里咯噔一下。
又是这样。
肯定是怕我死掉才说出愿意做那些事的吧？
就像是上次表白一样，是怕我自杀才说出喜欢的吧？
你把我当什么了？把喜欢当什么了？
周仲鱼，你是个笨蛋！
她还是第一次那么讨厌他的温柔。
真的很生气。
沈心羽被气得哭出来，用手背三两下抹掉眼泪，冲他凶道：“我喜欢你！我一直都喜欢你，那又怎么样？你根本就不了解我。”
明明是倾诉爱意的话语，却充斥着怒气。
她喜欢他是真诚的，而他喜欢她是虚伪的。
他是因为温柔才说出的喜欢，是因为温柔才说愿意接受的她。
他只是怕她自杀。
于沈心羽而言，这样的温柔很残忍。
这种虚伪的喜欢会在她一次次展露丑陋面目时不断被消耗。
等虚伪被消耗殆尽，便会露出本来的面目，她还是会被抛弃。
就像是爸爸妈妈当初抛弃她一样，周仲鱼也会抛弃她。
与其等着被抛弃，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接受。
虚伪的，很讨厌！
周仲鱼愣住了，分不清她是说气话还是实话：“是，我对你还是一无所知，但我希望能一点点，一点点地开始了解你。”
沈心羽看着他的样子，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你不用了解我，你也不喜欢我。”
周仲鱼：“我喜欢你……”
突然，沈心羽就像是小猫被不小心踩到尾巴一样，瞬间炸毛：“你只是怕我自杀！”
不止是情绪上的炸毛，还有字面意思。
沈心羽的发圈突然绷断，头发在身后哗——地一下散开，江风将她长发拂起，也扬起了她的刘海。
她恶狠狠地盯着他，眼眶很红。
就像是雨夜里躲在角落的小猫，想被关怀却更怕被伤害一样，只能一脸凶态唬着试图靠近她的人。
只显得更加可怜罢了，一点都不可怕。
周仲鱼：“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说我不喜欢你，但我确实想要你活下去。”
重音落在‘活下去’三个字上。
我喜欢你，想要你活下去。
于你而言活着也许很痛苦，但喜欢是自私的。
我自私地希望，即便是痛苦，你也要活下去。
可是说得轻松……
沈心羽又抬手胡乱地揩了下眼眶，想把捣乱的泪水赶紧擦掉，但没想到眼泪会越揩越多，身子也随着哽咽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脸哭得不能示人，她索性背过身去，边抹眼泪边沿着人行道往回走。
周仲鱼提上她的书袋，快步跟上去。
夜风在高空呜呜吹响。
沈心羽边走边哭，从一开始想要抹干净眼泪到小声啜泣，最后变成呜哇的嚎啕大哭。
走了一段路后，她靠着路灯的杆坐到地上，蜷起膝盖，抱着胳膊伏在上面，脸埋在臂弯里。
边哭嚎边哭诉。
“我也想活下去啊！”
“可是没人管我，我活不下去！”
“我也想活啊！”
她几乎是喊出来的，哭腔嘶哑，诉说着对生的渴望。
声嘶力竭，像是临死前用生命剩余力量发出的最后求救。
“我真的好想活下去，你管管我好不好，你管管我……”
她呜呜咽咽地哭着，肩膀不断颤抖。
过了好一会，哭声渐止。
哭得有些意识模糊，隐约间感觉有人抻开她的手掌，藏在掌心的安眠药全都掉落在地上。
指尖被人稳稳牵住。
像是给予溺水者的救命稻草，她没多想便将其反抓住。
仔细确认了抓住的手不是幻觉后，沈心羽才把脸从臂弯中缓缓扬起。
周仲鱼屈着身子，单膝半蹲，一只手牵着她，另一只手拿着纸巾给扬起脸的小花猫擦擦鼻涕，再擦擦眼睛。
“才擦过鼻涕。”她带着哭腔，有些嫌弃。
周仲鱼看了眼被她死死抓住的手，表示：“单手重新抽张纸有些困难。”
沈心羽泪眼婆娑：“我这个人很糟糕的。”
“有多糟糕？”周仲鱼歪着身子，艰难地从裤包中重新抽张纸，继续给她擦。
“你不了解我。”沈心羽盯着他的眼睛，任由他帮自己擦脸，“我真的很糟糕。”
周仲鱼有些好笑：“你总得给我个了解你的机会，我才能了解你吧？”
沈心羽眼泪干了，抽噎也止住，她注视着他的脸，似乎想从中看出对方的真实想法：“你不要骗我好不好，我看不透你，你到底……”
“喜欢。”周仲鱼没有犹豫。
沈心羽眨了下眼睛，睫毛湿润：“不是因为怕我自杀才被迫喜欢的吗？”
周仲鱼：“我是怕我喜欢的人自杀，不是怕你自杀才喜欢。”
沈心羽看着他的眼睛，试图从中分辨出他是不是在说谎。
可是心羽是笨蛋，看不明白。
片刻后，她突兀的开口：“你要凶我。”
周仲鱼擦脸的手顿了一下：“可以。”
“还要命令我。”
“只要不是太过分的命令，可以。”
沈心羽垂下眼眸，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怯声道：“还要打我……”
周仲鱼喉咙滚动一下，虽然做了心理准备，但真正听到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他还是一下子难以接受。
犹豫片刻：“我可以学。”
“要是学不会呢？”沈心羽抬眼看他，眼神中透露着不安。
周仲鱼：“必须要打吗？”
被他这样一问，沈心羽难为情起来，有些支支吾吾：“犯错的话，总要惩罚的吧……”
虽然有为难，但周仲鱼仔细想了想，最终给出了答复：“……那我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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