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仲鱼啪嗒啪嗒地敲着键盘。
最后一个句号，‘哒！’地一声敲下。
很有气势。
结束的仪式感——
最后一个符号一定要用力敲下。
“结束。”他滑动滚轮，将讨论报告从头到尾大致扫了一遍。
满满当当几大页，很有成就感。
正要抬起手伸个懒腰，身后突然传来桌脚摩擦地面的声音。
桌椅拖动发出的声响向来不好听。
尖锐刺耳，让人神经紧张。
周仲鱼猛地转过身来。
今天下午被魏婷婷猝不及防打了一球拍，他怕又有人来偷袭所以转身很迅速。
看清来人后，瞬间放松下来：“沈心羽？”
沈心羽扶着桌子，一脸抱歉地看向他：“对，对不起打扰你了，我不小心撞到了桌角……”
看着她笨手笨脚把桌子抬着扶正。
周仲鱼能想象出她怕打扰自己，轻手轻脚地进来，结果不小心撞到桌角的慌张样子。
有点笨。
但还怪可爱的。
他嘴角压着笑，“过来吧，看看有没有磕坏。”
沈心羽检查了下桌角：“没有磕坏。”
周仲鱼没绷住笑出声来：“我是说你，过来让我看看有没有磕坏。
“你这小脑袋瓜真不知道怎么想的，我关心一张桌子我有毛病是吧？肯定是关心你啊。”
沈心羽有些呆地‘噢’了一声，然后走到他面前乖乖站好。
眼里说不出的柔软，低头看着少年给自己揉揉被磕碰到的地方。
……他刚刚说的是关心我诶。
“我问你这里疼吗？”周仲鱼给她揉着，抬头看她。
也不知道她又在发什么呆，刚刚问了两遍都没反应。
沈心羽眨眨眼，回过神来，赶紧回答：“不疼的，只是不小心磕到一下。”
周仲鱼收回手拍拍旁边的凳子：“坐一会吧，我收一下电脑然后带你去吃东西。”
沈心羽坐下，突然想起来，把手里提的东西摆到桌面上：
“我买了一些吃的，不是去食堂了。”
周仲鱼也不客气，忙着课后讨论报告，他下午饭都还没吃。
一边打开袋子，一边跟她开玩笑：“你是外卖员是吧？来给我送外卖。”
沈心羽摇摇头：“我是来给你道歉的。你说还没吃下午饭，我就给你带了。”
带的东西还真不少，不一定能吃完。
都是他爱吃的。
周仲鱼也不矫情，拿筷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今天下午挨了魏婷婷一球拍后，他就离开了招新广场。
虽然下午已经没有课，但也没能回宿舍休息。
明天要交讨论任务，班级小组在致远楼找了间空教室说要一起做。他就直接赶了过来。
然后便一直忙到现在。
确实有些饿。
沈心羽看着他狼吞虎咽，给他把柠檬水插上递过去。
周仲鱼也没接，伸过脑袋吸了一大口。
是他喜欢的无糖，多加冰。
爽！
周仲鱼给她夹了几口菜，她都以‘吃过了’为由拒绝。
在他吃饭的时候沈心羽没有说话。
静静看着他，专心地伺候他吃饭。
渴了递水，脏了擦嘴。
周仲鱼吐槽道：“你怎么跟个小丫鬟似的？”
沈心羽：“我愿意当你的小丫鬟。”
周仲鱼：“……”和她真的贫不了嘴。
哎，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和我开玩笑呢？沈心羽同学。
赶紧把饭吃完，收拾了一下。
沈心羽：“吃饱了吗？我买的少。”
周仲鱼拍拍肚皮：“再多就吃不完了。”
提上电脑包，站起身来。
“走吧，吃饱了去走走，再听听你要和我道什么歉。”
沈心羽跟在他身侧。
离开教室。
从致远楼出来，最近的地方就是勤人道。
道两边是好看的矮灌木和草坪，一条鹅卵石道路直通钟塔。
勤人早就被误传成了情人。
勤人道也成了情人道。
正值傍晚。
这个时间点有不少的校园情侣来这边散步。
周仲鱼带着沈心羽晃悠到这里，沿着直道往前走，成为众多情侣中的一对。
周仲鱼：“说说吧，哪错了。”
沈心羽盯着他的手臂出神，没有听到问话。
久久没有听到回答，周仲鱼侧头看向她。
然后顺着她的视线延伸到自己的手臂上。
不得不再次感慨，沈心羽的小心思真是太好懂了。
周仲鱼拉起袖子，宽慰她：“就被打一球拍能有什么事？别担心了。”
沈心羽看得认真，一下子就捕捉到了那道几不可查的红印子。
嘴角一下子就弯了下去，眼圈肉眼可见的红起来。
周仲鱼见状不妙，就要拉下袖子。
沈心羽抢先一步阻止，伸手拉着他的胳膊查看。
周仲鱼：“你别一惊一乍的，眼泪收收，自己憋住。别让人看到又误会了。”
沈心羽抽了抽鼻子，用手背抹了下眼眶，目光始终无法从那道红印子移开。
自责又愧疚。
心疼极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我在一起真的很累，对吧……”
周仲鱼不满地‘啧’她一声，打断了她的后续。
他最怕就是沈心羽妄自菲薄。
过度的自卑，看轻自己。
“要不是人多，现在你都不可能站着和我说话。”他斜了她一眼，语气不悦。
把胳膊抽回来，拉下袖子。
沈心羽低着脑袋，垂手跟在他身侧。
她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不敢再多嘴。
周仲鱼重新把话题拉回正轨：“自己说，今天下午错哪了。”
沈心羽：“我不该在人多时候和你玩闹让你打我。
“我该早点抓住魏姐姐的手，这样她就不会打到你。
“我该和魏姐姐她们解释清楚的，但我嘴太笨了，说不明白。”
周仲鱼静静听她说完，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
等了一会儿后，他站定脚步，侧头看向她：“没了？”
沈心羽同样站定，侧仰着脑袋疑惑地看向他。
短暂的思考后，她摇摇头，语气确定：“没了。”
“啊！”
沈心羽疼得叫出声，用手捂住脑门，眼神委屈巴巴的。
这是一记有史以来最重的脑瓜崩。
周围几对小情侣听到声音，本能地向这边投来视线，见没什么事后又快速移开。
弹脑崩比扇脸看起来更像是情侣之间的玩闹。
至少不会引起别人的误会。
这也算是吸取了今天早上的教训。
周仲鱼收回手，严肃道：“沈心羽，你是一点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是吧？”
沈心羽放下捂在脑门上的手，端正站好。
心中颇有微词——
刚刚那么用力，肯定留下红印子了。
她倒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担心他。
要是被姐姐们发现，又会误会他的。
沈心羽一副任凭责罚的样子，她确实不知道自己错哪了。
周仲鱼看着她的眼睛，对视了一会，见她确实不知道，才缓缓开口责问：
“我让你放开魏婷婷的手，你为什么不听话，又把她抱住？”
沈心羽眨巴眨巴眼，似在回忆下午的情景。
周仲鱼确实说过让她放手，她也照做了。
可是她才一松开，魏姐姐就立马打了过去，当时她都急哭了，便又抱了上去，说什么都不肯再松开……
周仲鱼：“想起来了吗？”
沈心羽回过神来，点点头。但她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
周仲鱼在她眼里看不到一丝丝知错的情绪。
皱着眉头，责问：“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沈心羽理直气壮：“她打你了，我不能让她动手。”
周仲鱼：“这不是她打没打我的问题，我是问你。”
他的语气停顿一下，上位者气场全开。
声音像是突然打开的冰柜，一股冷气扑面而来：“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沈心羽本想继续理直气壮地回话，但脖子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喉间阻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
心理作用。
周仲鱼冷冽的目光让她的眼睛隐隐作痛，不敢再直视，移开了视线。
周仲鱼：“回答我，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沈心羽声音有些发抖：“我，我怕她再打你，所以就没听你的话。”
周仲鱼没有再说话了。
沉默如刀。
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沈心羽格外煎熬。
她低着头，垂在两侧的小手不自觉地搅着衣摆。
过了好久，当然也可能只过了几秒钟。
沈心羽现在度秒如年，在她的主观意识里，真的过了好久好久。
感觉被罚站了几个小时。
周仲鱼：“你是不是觉得可以想不听我的话就不听我的话，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冤枉啊，她从来都没这么想过。
沈心羽睁大着眼睛抬起头来看他，茫然地摇摇头。
周仲鱼继续道：“你要是觉得听我的话委屈了，那好，以后我就不管你了。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不会再命令你，你是自由的。”
沈心羽眼睛又睁大了几分，眼里全是茫然失措，心里害怕得不行。
她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不要不管我，我喜欢被你管。”
周仲鱼语气随意：“总之我的话你想听就听，想不听就不听，管了和没管也没区别。”
沈心羽都快哭出来了，身子一矮就要跪下去。
周仲鱼先手一把揪住她的衣领，轻轻上提：“站好了。”
沈心羽重新站好，她睁大着眼睛，眼底全是失措的泪。
“我不敢了，我以后会乖乖听话，你不要不管我，我求求你。我真的知道错了，下午是我不对……”
周仲鱼也不出言阻止，静静地听她道歉反省。
虽说沈心羽下午的自作主张给他造成了意料之外的麻烦，但其实也还好。
他之所以要这样吓唬沈心羽，主要是她既没有表达出不愿意，也没有说出安全词就擅自取回了权利。
这是对他上位者的不信任，甚至可以说是挑衅。
沈心羽能自己做决定当然是好事，但她下午的擅作主张完全源于冲动和失控。
这并不是一个正常的决定。
也就是说，她还不具备自己做决定的能力。
如果这样的错误不及时矫正，她以后只会越来越冲动，越来越凭借本能行事。
照这么发展下去。
她可以完全无视上位者的所有命令。
别说将她的权利重塑再赋予了。
她很有可能会一意孤行地觉得自己是在为他好，而去做一些傻事。
这样的后果不堪想象。
错误的种子就应该在萌发之前彻底扼杀。
所以周仲鱼今晚就采取了特殊手段。
让她深刻明白，他的命令不可违抗。
在他将权利一项一项的重新赋予她之前，他的命令就是绝对的。
如果要暂时取回权利，必须要明确表达不愿意，或者说出安全词。
不能随性而起，自作主张。
在没有做决定的能力之前，只凭借冲动和失控做出决定无疑是危险的。
必须矫正。
周仲鱼听她说完，满意地点点头。
语气没有商量的余地：“如果下次你再不听话，我就不会再管你。”
沈心羽赶紧点点头，唯恐迟疑一秒：“心羽知道了，心羽会听你的话。”
周仲鱼看她茫然害怕的样子，也不打算再吓她。
稍作安抚后，离开情人道，各自回宿舍。
睡前沈心羽发来消息，和他道晚安，并且再次为自己的不听话道歉。
她字里行间全是‘以后还请多管管我，心羽真的知道错了。’
她真的很害怕周仲鱼不再管他。
她也深刻反省了自己。
确实如他所说，可以随意违抗的命令根本就不是命令。
心羽知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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