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林多半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避开了林多的视线，说道：“哪些内容会被剪辑到节目里是导演决定的事情,不是我能够决定的。”
林多不知道路东瓷在这件事里面起到的作用,所以听路东瓷这么说，按照一般逻辑思考了一下，却是相信了。他开口对路东瓷说道：“那路哥什么时候能让我跟导演联系一下吗？”
路东瓷硬邦邦地说道：“你现在的伤势很严重,最好专心治伤，不要为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操心。如果你一定要操心，我也不会阻止你。不过,别想我帮忙。”
林多：“……”
路东瓷对于林多的要求采取的是非暴力不合作状态，可惜没有什么用,没多久林多还是从李亦维的经纪人那边得到了导演的联系方式。
不过就算有导演的联系方式，也不表示导演就会按照他的意思去做。
虽然林多已经尽可能表示希望不要播出自己出事的那一段,导演也答应了删去他出事的那一段,但是却说道：“小林，我明白如果播放你出事的镜头可能对你造成一定精神压力，所以这一段我可以剪掉。不过那一幕前后的内容,恐怕未必会跟你希望的一样会被完全删除。我希望你明白的是，这不是为了针对你，而是为了用这些事实向观众说明新世界的危险性，以及莽撞行动可能给同伴带来的危险。”
导演都这么说了，林多本人并不擅长巧言善辩,当初既然无法说服李亦维，此时自然也无法说服双商更高的导演。
他一时无言,导演便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林多：“……没。”
导演便说道：“没有的话我先挂了。等忙完了这一阵我就去看你,你好好配合治疗。放心,医疗费国家给，若是之后治疗效果不理想，我们也会帮忙安排好你跟家人的生活。”
林多：“……嗯。”
挂了电话，导演便露出了冷笑。虽然他也觉得路东瓷太多管闲事了点，但是李亦维的做法明显更加让人感到不快。他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林多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在这种情况下打电话来关心哪些镜头会被剪掉哪些镜头会保留这样的旁枝末节，人家都快残疾了，哪有心思关心这些。
这其中毫无疑问肯定有李亦维和他身后公司的小手段的原因。
若是平常的话，这种你情我愿的私下和解导演肯定也会给点面子，但此时不是有人不让吗？
导演对于路东瓷的观感很复杂。一方面觉得这人特较真特不通人情世故，一方面又对他的这一份正直端方十分感慨。
不过，路东瓷并非他平日可以随便安排的艺人，所以他也并没有办法给对方做评价，做了也白做。他只需要按照一般情况进行协调就行了。
殷怜打听到了事情经过之后，也对路东瓷有些无语。
她倒不是觉得路东瓷做错了。不管别人怎么看，对于殷怜来说，路东瓷的做法是非常正直且具有人情味的，只是不那么“聪明”。
如果李亦维和林多双方都不需要他的“多事”，那么路东瓷即使做了这么多也依旧不会受人感激。殷怜自己是不会去做这种白费功夫的事情的，可是如果路东瓷一定要做，她也不会去反对他。
相反，她愿意想办法帮他完成想达到的目的，用路东瓷自己可能无法使用的手段。
在这件事之后，李亦维虽然在尽力想要让导演撤下这段内容，无奈导演的态度极为铁齿。僵持了一段时间之后，李亦维突然提出希望退出节目组，甚至不惜支付巨额违约金。
这也算是个明智之举。不管多么大额的违约金，比起他的职业生涯来说，孰轻孰重李亦维想来也分得清。
前提是节目组允许他退出。
违约金是一回事儿，具体采取什么样的决定却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听到李亦维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导演的表情很是别有深意，说道：“退出节目也就算了，但是前面拍摄的部分是不会删的，毕竟我们前面拍摄的辛苦你也看到了，我们不可能为了你一个人重新拍摄所有内容。”
李亦维咬牙，说道：“只要删掉最后一天的内容——”
导演说道：“不可能！”
李亦维握紧了拳头，紧盯着他。
导演说道：“你如果真的想好了，可以约个时间来把手续办了。但是，拍好的镜头不会删，一个镜头也不会删。如果一定要删，也是因为不符合真人秀主旨，不会是因为其他任何原因。”
“你如果想好了，就让你们公司和节目组正式约个时间。”
李亦维坐在那里，只觉得眼前发黑，前途一片暗无天日。
然后他的联络器发出了提示。
李亦维不想接。不管是谁打过来的电话，他都不想接。此时不管谁要说些什么，跟他差不多已经都没有关系了。
但是对方颇为执拗，所以李亦维最后还是接通了通讯。
就听那头，想起了一个完全在他意料之外的人的声音。
“哟！少年！”
殷怜的声音还是比较有特色的，李亦维一下子就认出来了，有点不敢相信。
“听说你想跟节目组解约？”
李亦维含糊应了一声。
殷怜也知道他此时是个什么心情，并没有在乎他那消极的回应，而是说道：“如果是我，绝对不会选择跟节目组解约。你怕人气受损，难道却觉得影宣封杀不掉你吗？”
李亦维呼吸顿时为止一窒，半晌却是发出一声轻而痛苦的嚎叫：“那又怎么样！？我还能做什么！？我已经没有办法了！”
殷怜说道：“如果我是你，我就会回来继续好好做节目。”
李亦维：“……就算做完了节目，又能有什么意义？”
“我不但会回来好好做节目，我还会去探望和照顾林多。我会照顾他和他的家人，想尽办法给他提供最好的医疗条件。我会真心实意地感激他，并且为我曾经的鲁莽和冲动反省悔过，做出我能做的所有补偿。”
李亦维当时就呆住了。
殷怜继续说道：“你以为把这件事掩盖起来你就安全了？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现在已经有这么多人知道这件事的经过了。逃避现实和掩盖错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少年！”
她的语气轻松，带了几分调侃的味道。
李亦维却仿佛听不出其中的调侃，而觉得心脏都随着殷怜的语调在砰砰跳动。
“你们戏演多了，有时候都不知道怎么做人了。可是如果连做人都做不好，你又要怎么演出一部好戏？”殷怜的语气轻巧，淡淡地如是说道，“毕竟演戏，说到底演的还是一个角色怎么做人的故事。真人秀正好是介于两者之间的存在，它脱离了角色，是你要向观众展示自己平时是怎么做人的一场戏。”
“老实说，就现在来说，脱离了角色的你是很失败的，完全没有任何一部电视剧里面主角的魅力。而你现在做出的角色，只会让剧情变得更失败。”
李亦维沉默了许久，才问道：“可是我现在想要挽回，还来得及吗？”
殷怜说道：“谁知道呢？可是不是有那么一句台词吗？做了也许不一定成功……但是不做，却一定会失败。”
李亦维：“……”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谢谢你，殷小姐。”
“呵，不用谢。”
然后她想了想，说道：“如果你不知道怎么建立起‘正确的角色’，可以去找路哥。他比大部分人都懂得什么是‘正确’。”
李亦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道：“我……试试。”
随后李亦维突然表示不会退出节目组，并且在经纪人陪同下，再次去见了林多和路东瓷。这一次见面，他没有再在原来的事情上纠缠不休，而是认真地询问起了林多的伤情，并表示以后会照顾林多和他的养母，也会承担林多治疗和复健的所有费用，希望医院方面能尽力医治林多，无需在乎费用。
他这种的态度变化简直让路东瓷诧异不已，就连林多也是一脸懵逼。
但是路东瓷仔细观察了他一下，又发现他的态度是很认真的。路东瓷看不出李亦维是不是真的如同表现出来的那样关心林多，但是至少他的态度没有敷衍了事的迹象。
路东瓷想不通，就索性直接问道：“为什么突然变了态度？”
李亦维说道：“殷小姐打了电话过来，跟我说演戏当如做人，真人秀就是演出我自己做人的态度。如果我自己连做人都做不好，那么被粉丝厌恶也是迟早的事情。事情已经发生，我要躲是躲不过去的，与其拼命遮掩，不如直面和补偿。”
这样说着，他想了想，索性在林多床前跪了下来，说道：“林子，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还有谢谢你之前救了我，如果不是你，我现在说不定命都没了。”
林多本来对他是有很多厌恶和怨恨的，只是为了养母和未来的生活不得不接受他的提议，其实心里压抑异常。
可是此时看到这一幕，虽然怨恨依旧还在，但是到底消散了一部分，而厌恶也几乎小时了个干净。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李亦维愿意做出这种程度的补偿，对于林多来说到底是气平了许多。
倒是路东瓷在旁边，心情感慨。
……小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