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没进办公室的时候,就听到里面方醒大吼道：“你知道活化素在现在的情况下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吗！？光这个月，我已经协调从矢车国换到了两条最新科技的精工生产线，从红月国换取了一份癌变相关的关键技术合约！你知道这些技术能够改变多少人的生活,能救多少人的命吗！？”
裘靖安倒是没有方醒那样激动,语气反而有些冷冷的，说道：“所以我给几十个烈士家属送活化剂，影响你对外的大计划了？”
这语气听着就有些不怎么对。
方醒显然对他的语气感到非常不快,压抑着怒火说道：“影不影响你心里没有点逼数吗？裘靖安，你也坐到了这个位置，就算不是同一个系统的,我就不信你连这点常识都不懂。我在努力控制活化剂的流通量，你却为了私人施恩于士兵而完全不顾国家利益——”
这话就严重了,殷怜觉得不适宜再听下去，就果断敲了敲门。
室内的争执果然停顿了一瞬间。
被允许进入之后,方醒可能意识到先前的态度被殷怜这么个小姑娘看到有些不适合,却是静默了一下，想要重新组织语言。
反而裘靖安看到殷怜的出现，脸色稍微一变,问道：“谁让你过来的！？”
他这句话与其是提问，不如说是质问，潜台词其实就是觉得殷怜不该在这时候出现。方醒知道他针对的并不是殷怜，而是自己，便也不退让,说道：“我让她过来的。”
陷入两位大佬争端的殷怜觉得自己很无辜。
方醒说道：“总之，活化素食品不可能流到国内的普通人手里,哪怕是军属也不行！要抚恤可以通过其他方法,只有这个不行！”
裘靖安说道：“那不是普通人,是烈属！他们的家人在新世界披荆斩棘，创造的利益有几百倍不止了——”
方醒却也不客气地打断了他，冷笑道：“那算是你们创造的吗！？不过是从新世界直接获取来的。活化素一直都在那里，你也别觉得你们开拓军就贡献最大了。后勤，研发，技术哪个不在连夜加班？”
“前方流血流汗，一不小心命都没了！方醒你说得出这种话！？”
方醒说道：“我当然知道前方流血流汗，也承认你们做出的贡献。可是你以为其他人就是轻轻松松坐享其成吗？小路他们研发活化素的功用，一天只睡四个小时的时候你看到没有？之前他们尝试激发用活化素重新激活坏死组织，老陶生生在自己的腿上做实验的事情你知不知道？你们开拓军有最好的装备，最充沛的后勤供应，那是我手下后勤办公室每天连轴转十几个小时才做到的——他们从国内调配各种资源，把资源分配到每个中转点，我们负责营地的建造，资源的调配，秩序的建立，哪个不需要耗尽心力？你觉得只有血管里面流的血是血，别人费心费力熬掉的心血就不是血？”
“我说句难听的，裘靖安，也就是我这么尽心尽力。你换个人来看看，人家能不能这么拼命地你需要什么就给你弄来什么！你还有脸在常会上跟我开倒车——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先前说要分离新世界经济和政治职权的根本就是你的人！”
裘靖安没想到对方竟然连这个都知道了。他自然可以不承认，可事实证明他远没有方醒那种城府和脸皮，所以只能黑着脸，半晌没说出话来。
许久之后，他才开口说道：“我从来都是认可你的能力的，但是方醒，我不能认可的是你近几年的作风。”
方醒说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国家！”
裘靖安对此却并不认同，嗤笑道：“你说这句话，自己信不信？”
两人对视半晌，却是裘靖安先开了口，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方醒却说道：“我说服不了你，你也说服不了我。只有时间才能证明谁是对的，我不跟你争。”
裘靖安说道：“我也不想跟你争。只是阵亡士兵家属的这份活化剂配给我是一定要给的！你说什么都没有用。”
他们吵得厉害，几乎根本没有殷怜插口的余地，当然殷怜也不想插嘴。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池鱼只想装作自己根本不存在。
正好这个时候，门被推开了一些，殷怜一回头，就看到路东瓷站在门口，眼神清澈地往屋里扫了一眼，然后在看到殷怜的一瞬间，双眼瞬间如同入夜瞬间被点亮的星星，发出悠远深邃的光。
殷怜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两位大佬暂时似乎无心理会他们，就扭头望向路东瓷，做了个口型：你要干什么？
路东瓷敏锐地读出了她的意思，回答道：找你玩。
听方醒之前的意思，路东瓷可是忙得不得了，竟然还会在工作途中溜出来跟殷怜说这种话。
殷怜也不知道到底是方醒被看似纯良的路小哥欺骗了，还是路小哥的思维就是这么神奇。
她是方醒叫来的，看样子也不能想走就走，就轻手轻脚地挪到门口，低声问路东瓷：“你不忙吗？”
路东瓷说道：“忙啊。最近都没有时间看番了，晚上倒下去就睡，经常一边吃饭一边做实验。”
殷怜说道：“那你还溜出来？”
路东瓷：“你难得过来嘛。”
殷怜说道：“你怎么跟小孩子似的？”
路东瓷说道：“跟小孩子一样有什么不好？我自己高兴不就行了？”
殷怜说道：“你想玩什么？我先说，我一点都不想看动画片哦。”
路东瓷听了，想了想，说道：“那你想看什么？看真人电影或者科教片也可以，反正你想看什么我都可以陪，要不我跟你演示最近的实验成果？”
殷怜听了，心头微微一动，却是说道：“你这也寂寞得过了头吧？”
路东瓷说道：“……好像是。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也是最近才发现我原来从小到大都其实没什么朋友。”
殷怜：“……”
她说道：“你在扯淡？”
路东瓷长着那么一张脸，从小到大朋友应该多得手机都装不下才对，怎么可能没有朋友？
路东瓷说道：“我也觉得听上去很不可思议，我其实人缘一直还算不错，但是……就是怎么说呢，很难跟身边的人变成普通的朋友关系。”
殷怜秒懂。
路东瓷那惊人的人生经历和他那奇妙的心理年龄是比较难找到朋友的。这并不是他的人缘不好，事实上他无论长相，能力还是性格都比较讨喜，只是很多时候，大家可能只是在努力过之后悲痛地发现“臣妾做不到啊”。
对于年轻的天才来说，大概只有另一个同样年轻且又怀抱为人初心的天才才能跟他互相理解。殷怜自觉也很天才，不过素来没有什么童真，算不上符合标准。但路东瓷没有什么选择余地，又被她现在的生理年龄所欺骗，竟然勉强接受了这个选项。
……真是个可怜的小伙伴。
殷怜克制住了想要摸摸路东瓷脑袋的冲动——其实除非路东瓷蹲下，她大概也摸不到——开口问道：“所以路哥，现在我是你唯一的好朋友吗？”
路东瓷沉默了一下，开口说道：“其实……”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裘靖安突然望向他们，开口说道：“你们在说什么呢！？殷怜，你过来！”
殷怜愣了一下，老实地重新进了屋中间。
他说道：“我记得你们餐馆每日供应的活化素食品数量不小吧？”
殷怜说道：“是。不过只限于店内供应，不允许外带，而且是会员制，客人的身份都需要受到官方审核。”
裘靖安皱了皱眉，问道：“是随便什么客人都可以进入？还是也有什么限制？”
殷怜说道：“……确实是有条件的。”
方醒却开口横插道：“我告诉你什么条件吧。现在她手下餐馆的审核条件是和新世界移民一致的，暂时只供应对于社会有巨大贡献的公民，不包括家属。会员本身可以携带数名家属，但是家属不能使用当事人的会员资格进行点餐。”
“按照一般情况，你手下的军人是有享用资格的，但是家属没有。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待遇，凭什么你手下的士兵就要不一样？”
裘靖安说道：“若是他们不曾牺牲，家属本来也会一样的资格！”
殷怜看他们吵架，觉得自己也不好一直旁观。那头路东瓷明显对于这种嘈杂的状况很不适应，脸上甚至露出了几分懊恼。
殷怜也很想找机会了解目前的研究进度。
所以她就主动开口说道：“其实真的说起来，方叔和裘伯伯你们也不用这样吵。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可行不可行，不如说出来你们评一评？”
裘靖安没指望她能有什么好主意，不过听她这样说，愣了一愣，还是问道：“什么主意？”
殷怜便笑说道：“说到底，裘伯伯你是希望能够帮烈士家属获得可以享用活化素食品的待遇，方叔叔你则是不希望有难以控制流向的活化素资源流出道外面去，那我们不如换个做法好了——不如给所有烈士家属提供一些身份绑定，不可转让的新世界移民资格。”